白大褂不堪承受之重:風險大收入低致醫學生改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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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大褂不堪承受之重:風險大收入低致醫學生改行

“白大褂”不堪承受之重

“我媽媽說了,如果我當醫生,就打折我的腿!”近期,一名醫生的子女在網上發佈這樣一則帖子,引起人們熱議與反思。一些醫生爲何不願讓子女學醫?醫學畢業生緣何不願從醫?半月談記者調查瞭解到,主要原因是“三大三低”:投入大、壓力大、風險大,收入低、待遇低、安全感低。

學業壓力大,工作超負荷

“我總感覺自己可能猝死,太累了!”河南某醫學院研究生張晨說。這位外科學生當前最大的夢想是“睡覺睡到自然醒”。“我們研究生都被當成住院醫生使用,工作強度太大了。我們是24小時值班制,早上8點上班,次日8點下班。一旦遇到有手術,或者是病人出現緊急情況,什麼時候下班就很難說了。交班後走出病房大樓,有種虛脫的感覺,腳下都是飄的,頭重腳輕。心裏只有一個念頭,趕緊回到宿舍睡覺。”

從事醫學的艱辛是其他許多行業所無法比擬的。醫學技術日新月異,醫生必須不斷充電才能跟上潮流,免遭淘汰。半月談記者從北京多家三甲醫院瞭解到,要進入這些醫院,醫生大都需要博士學歷,甚至要有留洋背景。工作後,還要繼續學習、考試、做課題、寫論文……永遠也忙不完。

工作超負荷、勞動超強度,是很多醫務工作者的現狀。北京同仁醫院眼科主任魏文斌是業內一知名專家,同樣承受着巨大的壓力。該院眼科護士王晶雪告訴記者:“醫院本來就很忙,趕上魏主任出門診,更是忙上加忙。魏主任門診最高紀錄是一天看110個病人。從早上8點開始一直看到晚上9點。匆匆扒幾口涼飯菜後,他接着又去病房了。魏主任在上班時很少喝水,他說水喝多了去衛生間的次數就多了。騰出這功夫,能多看幾個病人。”

而類似魏文斌這樣工作繁忙的醫生,在我國有很多。南京婦幼保健醫院一兒科主任曾經一邊打着點滴,一邊給病人看病。她說:“平時工作非常忙,有時一天都離不開診室,要看近百個病人,連上十幾個小時的班。看着排長隊等待看病的家長和孩子,作爲醫生,我們只有爭分奪秒。”

假期少,沒時間陪家人,沒時間談戀愛,是很多醫生面臨的現實困惑。高紅是一位外科醫生的妻子,她對丈夫的意見越來越大。“連續加班、值夜班是常事,有時在醫院一待就是兩三天,春節都要在醫院過。”

鄭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醫生魏冬琳告訴半月談記者:“醫院裏的大齡青年越來越多,主要原因就是沒有時間談戀愛。和對方定好的約會時間卻不能按時赴約,加上交往的圈子很小,談戀愛的成功率很低。有的談了一段時間,對方發現我們醫生忙得離譜,就漸漸冷淡了。”

國務院醫改專家諮詢委員會委員、北京大學經濟學教授李玲表示,很多醫務人員非常辛苦,承擔着巨大的工作壓力,基層一些醫院還要求醫生們分擔創收任務。在這種種壓力之下,很多醫學生不願意從事醫生職業,在職醫生辭職轉行的也不在少數。

收入不高待遇差,不能體現勞動價值

與醫生所承擔的工作強度形成強烈反差的是,在社會各階層當中,醫生羣體的正常收入並不算高。雖然也有醫生靠“灰色收入”致富,但只是個別。如果只算“陽光收入”,對於絕大多數醫生來說,並不能體現其勞動價值。

北京大學社會學系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,醫生平均工作時間每週爲50小時,法定工作時間應該是40小時,也就是說工作時間高出20%,但是工資水平卻沒有相應體現。

一位基層衛生局長透露,大部分基層醫院醫務人員工資少得可憐,收入不及大醫院的1/3,還要承擔相當大的責任,因此很難留住人。

在蘇北某鄉鎮醫院工作的陳春連告訴記者,大專畢業後,她回到了所在鄉鎮的醫院工作,但逐漸發現自己的收入與在縣市裏工作的同學相差越來越大。“我並不怕吃苦,但大家的水平、所做的事情都差不多,爲何待遇相差這麼大,這我有點接受不了。”

近年來,基層醫院醫生流失的趨勢並未得到根本遏制。吉林東豐縣小四平鎮衛生院院長呂金權談起此問題,顯得有些無奈:“原來衛生院下邊有15個村醫,現在五六個都不幹了。他們有的出去開藥店,有的出去打工,還有的人寧可在傢俱廠做油漆工也不願當醫生。”

長春市人民製藥廠總經理藍志民原來是名醫生,學了8年才成爲正式醫生,後來轉行經營醫藥。他說:“學醫要求特別嚴格,天天戰戰兢兢,擔心出差錯。”另外,收入太低也是促使他轉行的一個原因。他有個同學是吉林省一家醫院的兒科權威,從不收紅包,但快40歲了房子還買不起,同學們聚會時湊錢幫他買房子。

“的確存在這樣的狀況,與發達國家相比,我國醫務人員收入還是偏低,工作量要大很多,而且是高風險、高強度的。”國務院醫改專家諮詢委員會委員、中華醫學會黨委書記饒克勤在接受半月談記者採訪時表示。

北京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陳育德亦有同感:“醫生曾經在很多人眼中是很有前途的職業,國外有經驗的醫生,收入會高於教授,在社會上也極受尊重。但如今在我國一些地方,情況卻不是這樣。”

醫患糾紛頻發,執業環境安全感低

“如臨深淵、如履薄冰”是很多醫生的切身感受,工作中他們的神經始終處於高度緊張狀態。即便如此,還要隨時應對可能發生的醫療糾紛甚至醫鬧困擾。

醫患關係本應是人世間最親密的關係之一,人們從搖籃到墳墓,最初見到的和最後見到的人,都有可能是醫生。但在當前不少地方,醫患關係失去了往日的純淨與溫情,變得緊張和冷漠。患者對醫生不滿,醫生對患者戒備,醫患衝突升級,醫生的生存環境不容樂觀。

江蘇省人民醫院內科張醫生坦言:“作爲一名醫生,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職,工作再辛苦也能承受。但不能接受的是,辛苦爲病人診治,最後卻屢屢被誤解。”根據經驗,張醫生總結出誤解的三大焦點:一是一些候診病人因等候時間過長,直接跑進來斥責看病太慢;二是給病人開藥時經常會被人懷疑是大處方;三是一些病人病情較重,甚至快要死亡時送至醫院,沒有救治成功,病人家屬輕則埋怨醫生不盡責,重則直接打罵。

長春市中心醫院婦產科醫生楊佳說,患者常爲一點小事發火,比如遙控器找不着也要罵人。她有兩個成績特別好的同學,就是因爲實習期間與患者鬧不愉快,最終選擇轉行做醫藥代表、考公務員。“學了這麼多年,真的挺可惜的。”

吉林省人民醫院副院長韓梅出國學習5年,回國後發現醫生讓患者籤的知情協議也越來越多。做骨穿要籤,腰穿要籤,用的塞米鬆也要籤……“籤的知情協議越多,醫生可信度也越低。但是沒有辦法,爲了防止醫療糾紛引起的官司,必須要籤協議。”

河南省一家三級甲等醫院的腦外科大夫楊麗華認爲,醫學是一門經驗和實證密切結合的科學,要付出相當長的時間來學習和實踐。但在實踐過程中,現實社會不允許醫生出錯。“醫療糾紛是當前許多臨牀醫生都不得不面對的問題,我們開玩笑說是‘隔牆扔磚頭,不一定砸着誰’。工作做得再好,都難以避免醫療糾紛。”

2011年9月,中國醫師協會公佈的第四次醫師執業狀況調研顯示,48.51%的醫療工作人員對目前的執業環境不滿意,位於首位的工作壓力是醫療糾紛和病人及家屬對他們工作的不理解。

緊張的醫患關係讓一些醫生懷念和羨慕過去的時代。北京某三甲醫院負責人說,他的母親也是一名醫生。“那個年代國家很窮,醫生掙錢也不多,但只要看好病就可以。老百姓對醫生非常好,患者給醫生織襪子,送玉米、大蒜,很樸實。那不是賄賂醫生,而是表達感謝。現在還那麼純粹嗎?我是不願意讓孩子再學醫了。”

中國醫師協會2011年對北京、河北、廣東、海南、雲南、甘肅等11個省市的6000餘位各層級的醫師進行的執業狀況調查問卷顯示,近8成醫師不希望子女從醫,近5成醫療工作人員對目前的執業環境不滿意,甚至不少醫生對自己的執業環境感到恐懼和不安。

“白衣天使”爲何不願下基層

當前,願意投身基層衛生機構的醫學畢業生越來越少。爲什麼會出現如此狀況?半月談記者調研發現,城鄉收入差距過大、成長通道狹窄、教育模式脫節等現實因素,直接導致“白衣天使”們不願下基層。

基層醫療機構人才青黃不接

“咋不缺人?”一談到基層醫療人才問題,吉林省蛟河市衛生局局長高尚顯得有些着急。“我們上午在吉林市開了一個醫改會,幾乎所有的縣醫院都面臨着人才短缺、在職人員年齡偏大的問題。”蛟河市共有基層醫療衛生機構16所,其中鄉鎮衛生院10所、社區衛生服務中心6所,覈定編制611人。截至2012年8月,在編職工513人,空編98人。“現在是兩頭堵,一邊是醫學畢業生找不到工作,另一邊是我們基層醫院缺人進不來。”高尚告訴半月談記者。

《2011年我國衛生事業發展統計公報》顯示,截至去年底,全國衛生技術人員共計620.3萬人,其中,各級醫院共有370.6萬人,社區衛生站和鄉鎮衛生院合計卻不足200萬人。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,全國醫院數量共約2萬所,而社區和鄉鎮衛生院(站)加起來超過7萬個。

北京大學醫學人文研究院一項針對380名醫學本科生所做的就業意願調查顯示,8成醫學生希望留在大城市,願意去基層的不足2成。

在不少醫學生抱怨“畢業即失業”時,基層醫院卻招不來5年制的醫學畢業生,即使招來也留不住。蛟河市人民醫院院長杜寶春說:“本科生只要願意來,我們都會要,並想方設法給落編,可是招來的人卻越來越少。5年制的醫學畢業生幾乎沒有願意來的,他們寧可上民營醫院也不願來我們縣醫院。”

北京市衛生局基層衛生處處長許俊峯介紹,2011年該市的社區衛生技術人員爲1.8萬餘人,而實際需要的醫務人員應該是3萬人,缺口達1萬多人。北京西城區德勝社區衛生服務中心4年內調走了9名醫生,其中6人離開了社區機構,該中心197名工作人員中,除了夜班和急診,能做日常門診和上門服務的還不到20人。

北京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教授陳育德表示:“基層醫生嚴重不足確實是現實情況。按照國家計劃,到2015年要爲城鄉基層培養15萬名全科醫生,而目前全科醫生實際只有7.8萬,且大部分是轉崗培養的,缺口很大。”

城鄉醫生收入懸殊

江蘇漣水縣縣醫院醫生李華起初想去鄉鎮醫院服務幾年,但身邊有朋友提醒他:“你到鄉鎮後,孩子上學怎麼辦?老婆工作怎麼辦?”這些很現實的問題讓他打消了自己“幼稚”的念頭,最後還是選擇留在縣城。

從事衛生工作近十年的江蘇省射陽縣衛生局局長徐勇分析,對於一名本科生來說,選擇在鄉鎮醫院工作,就意味着全家人都要陪他在鄉鎮生活,特別是子女的教育要受到影響,這是一些醫生所不能接受的。另外,待遇低是醫學生不願投身基層的重要原因。徐勇表示:“且不論省級醫院、市級醫院的收入,就是縣醫院和鄉鎮醫院的收入一年就相差一兩萬元,這還不包括一些‘灰色收入’。”

徐勇的話在記者調研中也得到了證實。談起未來的工作方向,正在南通醫學院讀大三的王夢說,最好能留在市一級醫院,實在不行就到縣醫院,但肯定不會去鄉鎮醫院。“家裏人辛辛苦苦將我培養出來,怎麼可能再回到農村去呢?”她反問記者:“要是你,你會選擇去鄉鎮嗎?”

長春市中心醫院婦產科醫生楊佳是去年剛參加工作的碩士畢業生。她說,大學生不願去基層,一怕條件不好,學東西不夠多;二怕在基層安家落戶,一輩子變不了。

“在待遇方面,基層醫院與省市級大醫院確實沒法比。我們一般不外派進修,送出去的幾個,進修後全都跑了。”吉林農安縣開安鎮衛生院院長賈樹魁說,“一是工資低,大學生一個月就1000多元;二是醫療條件差,來了施展不開。”

蛟河市人民醫院腦外科主任馬宏宇是當地人,也是醫院爲數不多的本科畢業生之一。他說,之所以回蛟河,是因爲當初定向招生,不服從分配要交培養費。“在基層付出不比大醫院少,但待遇差很多。大家幹同樣活,收入差距太大。”

成長通道不暢,教育模式脫節

“從鄉鎮醫院往縣級醫院流動,可謂難如登天。”徐勇表示,醫學生一開始選擇在鄉鎮醫院工作的話,可能會一輩子呆在鄉鎮。上升通道不暢,也是直接導致本科生不願到鄉鎮醫院工作的重要原因。

即將從醫學院畢業的黃明告訴記者,對於剛出校門的大學生而言,究竟選擇到何處工作,一方面要看工資收入,另一方面也要看今後的發展空間,從某種意義而言,後者顯得更爲重要。“從目前接收的各方面信息來看,如果我選擇鄉鎮醫院或是社區醫院,不僅醫療條件差,技能培訓不夠,職稱晉升的機會也會非常少,這顯然不符合正常人不斷進步的願望。因此,寧願改行,我也不會到鄉鎮醫院去工作的。”

南京醫科大學大二學生陳燁說,畢業後能夠到基層鍛鍊是很有意義的,問題是鍛鍊之後能否有通道回到水平更高的醫院工作,這非常關鍵。“如果能像大學生村官一樣給予政策優惠的話,我會毫不猶豫選擇到基層工作。”

陳育德分析,如今醫學生的教育模式也不利於塑造能適應基層的全科醫生。“過去,對醫學生的基本功要求很嚴格,僅憑四診的望、觸、扣、聽,就能大致判斷出疾病的方向。但現在醫學院對知識點分割很細、很窄,沒有廣博的醫學技能沉澱,而依賴化驗、檢查以及儀器設備等是不利於醫學生未來發展的。在農村沒有這些設備怎麼辦?醫生的看病能力,恐怕會大打折扣。”

國務院醫改專家諮詢委員會委員、北京大學經濟學教授李玲認爲,我國現在的醫學教育模式很大程度上是模仿西方發達國家的,分科特別細、教育時間特別長。醫學院培養出來的學生,與用人單位需求脫節。“醫學院願意把學生往高端層次培養,因爲這樣經費也多些,但問題是當前我們需不需要這麼多高端醫學人才,或者說需不需要所有人都這麼高端?”

讓更多的醫學生穿上“白大褂”

“醫務人員是改革的主力軍。充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,是改革各項目標得以實現的重要保障。”衛生部部長陳竺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。針對現狀,如何讓更多的醫學生穿上“白大褂”?業內專家建議,要提高醫務人員,尤其是基層醫務工作者的待遇、收入;提供更多的培養學習機會,打通基層醫務人員發展的渠道;改革不完善的醫療制度,真正爲基層培養一批留得住、扎得下根的醫學生。

獲得合理收入,實現勞動價值

“讓醫務人員獲得合理收入,是當下迫切需要採取的措施。”江蘇省射陽縣衛生局局長徐勇表示,首先要提高人員經費佔業務支出的比例,保障醫務人員獲得與其勞務價值相當的合理收入,體現多勞多得、優技優酬,調動醫務人員的積極性。

採訪中,很多醫生呼籲:提高收入,讓醫生成爲一個體面的職業。一些專家建議,醫務人員的收入不應該一刀切,而應根據他們的職業資格級別、工種的風險與壓力、實際工作量等因素綜合考覈,公平分配。

國務院醫改專家諮詢委員會委員、北京大學經濟學教授李玲說,醫生這一職業關係着患者的健康生死,應該給他們足夠的尊重、較好的待遇和體面的生活,鼓勵他們發揮人道主義,讓真正在一線辛苦爲老百姓服務的醫務人員得到應有的回報。

陳竺表示,深化醫改,完善醫院內部收入分配激勵機制,做到多勞多得、優績優酬、同工同酬,收入分配向臨牀一線、關鍵崗位、業務骨幹、作出突出貢獻等人員傾斜,逐步提高醫務人員待遇水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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